性口開河--校園流行詞彙的百無禁忌

        大綱:

壹、前言

貳、校園流行詞彙的形成

一、諧音雙關

二、比興會意

三、反話引伸

四、舊詞新意

五、自行杜撰

六、拆字遊戲

七、外語方言

八、傳播媒體

參、百無禁忌的詞彙內容

一、世說新語的內容分類

二、廁所文學和性術語,獨占鰲頭

三、禁忌是語文的遊戲

肆、校園詞彙流行的原因

一、標新立異,獨樹一格

二、簡潔生動,達意實用

三、幽默戲謔,紓解壓力

四、大傳工具,為虎添翼

伍、結論

 

參考書目、期刊

 

 

壹、前言

 

    語言是有聲的思想,是人與人傳情達意的溝通工具,是活躍於大眾庶民口中的有機體。它不但是活的,而且是時刻流動遷移的,其中「流行詞彙」最能突顯語言變化的特色了。

    校園詞彙雖遠不如俗語、諺語、文學語的固定和長壽,也未必會隨使用者的成長帶進成人社會,但根據黃忠夫<校園流行詞彙探究>一文,所引故鄉出版社所刊<一九八五年實用百科年鑑>的統計,民國七十二年台灣區在學學生,共有四百八十萬九千五佰零七人,其中國小約有二佰二十萬人,國中約有一百萬人,高中高職約有六十萬人,大專約有四十萬人,若扣除較不使用校園詞彙的國小,國中生(少部份也會跟著流行的),就使用人口而言,確實大有可觀,不容忽視。更何況校園詞彙深受電視、電影和文學家重視,青少年又是商家主要訴求的消費群,要接近他們就要學他們的語言,要了解他們就要懂他們的話。所以,校園詞彙流行的範圍是很廣的,主要不是以地理區域的校園為範圍,而是「說話人口」的青少年。

校園詞彙是青少年次文化團體的顯徵。聖經說:「心裡所充滿的,口裡就說出來。」(馬太福音十二章 34 節)所以,研究青少年的詞彙,不但可以了解他們的思想行為,而且可以拉近與他們的距離,與他們溝通。藉由了解的同情與寬恕,以及「同語言」的溝通,可以使從事教育和輔導工作的師表,對狂飆期的青少年有客觀而正確的了解,知道他們在成長中的問題和需要,進而給予合宜切實的幫助和扶持。

此外,校園詞彙中也有很多來自社會各階層的行話、黑話、從這些成分的分析,也能藉此體察社會生活的動脈,以及社會風氣的導向。詞彙是語言社會功能的指標,詞彙的內涵意義及所抽選的概念,會給使用者潛移默化的影響。尤其近年來,台灣社會賭風盛行,追金逐利,講求速效之外,政治名詞的天花亂墜,及其意識型態的差異,都會造成價值觀念的混淆。關心國家社會的有識之士,以及期待明天會更好(青少年是國家未來的中堅分子)的師長,正可從校園詞彙所透露的兆頭為國家把脈,並思解決之道,以諒解代替責罵,以改造社會風氣取代對青少年單向的要求。

    本篇研究報告,希望以關懷的態度,從校園詞彙的形成、流行的原因和使用的情形,試圖探索青少年那活潑奔放的生命情調,以及充滿創造思考、百無禁忌的生命性格,藉此了解他們的思想行為和生活方式,得知與他們作朋友的新路。

 

 

貳、校園流行詞彙的形成

 

    青少年有他們自己的語法系統、說話習慣和語言世界,要探討校園詞彙的來源和形式過程確是一樁難事,既不能用傳統的訓詁方式,就只能從現有的詞彙語料和使用情形作歸納分析。姑且不論它精確的用法和心理真實性,語言的語感和語意原本就因人而異,沒有固定的定義,但從造詞的方式和詞彙的指涉意義,還是可以進入「世說新語」的世界。

 

                一、諧音雙關

 

    同音字多是中國話的特色,同音不同字,同字不同義,自能製造許多生動有趣的雙關語。有的是故意用不標準的發音,以近音字製造雙關的「笑果」,有的則借諧音字附會成與原詞毫于相干的話題,這是青少年表達幽默、戲謔,和「損人為快樂之本」的方式之一。如:

        教授--在台上亂吼亂「叫」的野「獸」。

        到美容院--為了重新「做人」。

        新婚夫婦--新的「製作人」(製作人的人)。

        服裝儀容檢查--檢查服裝「遺容」。

        司馬中原的原名--無煙煤(吳延玫)

        前途無「量」--亮。

        「前」途無量--錢。

        一代「偉」人--萎。

        現代「聖賢」--剩下來的閒人。

        我的「偶像」--嘔吐的對象。

        這女該很有「氣質」--氣死人的特質。

        青春永駐--青春永「蛀」。

        CONVERSATION--廢話(會話)。

        EVERYDAY--矮肥短(台語發音,形容矮肥之人)。

        「祝」你生日快樂--豬,你生日快樂。

        「帥」哥和「淑」女--蟋哥和俗女。

 

                二、比興會意

 

    這類詞彙產量極多,是青少年運用他們豐富的想像力和聯想,用週邊常見的事務起興、比喻,靈活的「腦筋急轉彎」來表達所要說的意思。有時字面意義讓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但細心品味,心領神會後,就能會得其意而恍然大悟了。在此,需要對他們的生活內容和習慣稍作了解,才能體會他們在這方面巧思創意的天才。如:

        開當鋪的———指給分嚴苛,經常當人的老師。同樣的意思還有「大刀」、「殺手」。

        開夜車———通宵讀書。

        釣魚———上課打瞌睡。

        練功———看武俠小說。

        泡麵哲學———速戰速決。

        飛機場、洗衣板———形容女生胸部平坦。

        聖母峰———形容「波霸」的女生。

        電燈泡———破壞羅曼蒂克氣氛的不識趣的第三者。

        站衛兵———男孩等女孩,或說「站崗「。

        來電———比喻男女雙方心有感應。

        擦地板———指跳舞,尤其是舞會的跳舞。

        壓馬路———就是無聯的逛街散步。

        天方夜譚———指不可能的事,或說是神話。

        新加坡———指胸部是人工加上的人妖。

        很感冒———指與某人相處得不融洽。

        內傷了———被人挖苦,心靈受創。

        觀瀑樓———男廁所。

        聽雨軒———女廁所。

        有壓力了———指想尿尿,快憋不住了。

        一肚子大便———指受了一肚子委屈,或憋了一肚子窩囊氣。

        一臉大便、一臉棺材相、苦瓜臉———都是形容人的表情十分抑鬱不快的樣子。

        兵變———男生服兵役時,女朋友移情別戀了。

        放鴿子———爽約,常遲到或爽約的人是鴿子大王。

        被刮鬍子———就是被「修理」了。

        挖煤炭———掏鼻垢之謂也。

        烏鴉嘴、掃把———指專說不吉利、倒霉話的人。

        沒營養———指沒有內容,很無聯的話題。

        營養學分———指容易過關,取得高分的學科。

        水仙花———指喜歡顧影自憐的人。

        公共汽車、國際牌———指沒有原則,人人可追,人人可上的女孩子。

        滿江紅———指成績單全是不及格的紅字。

        該吃藥了———提醒言行失常的人該恢復了。

        你很嚴重———指人有些脫離現實狀況,如開不切實際或不得體的玩笑,此話猶如說人「有病」。

        許曉丹———罵人沒品的代名詞。

        朱高正———形容得了「豬哥症」(台語發音)的好色男生。

        立可白、板擦———指人像白痴似的,腦袋空空。

        巧克力———對情人的代稱。

        廣播電台———比喻喜歡傳播消息、口風不緊的人。

        杜鵑窩、烏龍院、龍發堂———罵人神經不正常的集體代名詞,更嚴重的。

        潛水艇---在水平之下,罵人沒水準。

        水中植物---水中植物少土,形容人太沒見識了。

 

                三、反話引伸

 

    在損人、開他人玩笑時,用反面意義的話,一來表示自己具有口下留情的美德,又有溫柔敦厚的諷諭才情,二來更能強調原意,將本意烘托得更明顯,具有高妙的虧人效果,有時也是為了字眼上的顧忌,不宜直言。青少年在諷刺人、挖苦人的時候,常用這種招數。如:

        太可愛了———可憐沒人愛。

        很好、很好———「好爛」的「好」。

        很天才———對莫名其妙、作出違反邏輯之事的人以此稱之,其實是說他「太笨了」,是「天生的蠢才」。

        事業作得很大———喻人十分忙碌,譏人老是缺席。

        第一名———嘲諷人是第一名的拙,第一名的笨。

        大牌———對不合群又愛擺架子之人的美稱。

        作秀———指人喜歡指搖,到處表現三角貓的功夫。

        醫學院的高材生———指五專念成七年,或大學念N年,有戀校情結者。

        我服了你———對很會惹麻煩的「天才」說的話。

 

                四、舊詞新義

 

    這和「比興會意」的詞彙不同,不同的地方是形成流行語的順序。比興會意是先有要表達的意思,不直接明說,而用另外精簡生動的詞彙來比喻;舊詞新義是對原有的詞義不滿意,再加上新的注解。如:

        死會———自己的偶像變成別人的女朋友。

        倒會———自己的女友變成別人的老婆。

        成績單———當票,特指成績不理想之人的。

        徵婚啟事———公開招標。

        大(喜)洗的日子———大洗前三天換洗的衣物。

        保馬法———婦女福利制度始於宋朝王安石新法。

        盪氣迴腸———放屁的前奏。

        補習班———缺乏自信者的收容所。

        訓導主任———公佈欄名字出現最多的人。

        留級———是為了讀更多的書。

 

                五、自行杜撰

 

    這項新詞彙可說是青少年集體創作出來的,若沒有人稍作說明,圈外人聽幾次也聽不懂。這類新詞也最能代表青少年的生活內容及溝通方式,正由於現成的詞彙「辭不達意」或不敷使用,他們只好自創適用的新詞,甚至約定俗成的選用極罕見的字眼呢!

如:

        蹺課、翹課———明明是曠課,藉「蹺(翹)」這不甚雅的字,來表達對被強迫苦讀滿不在乎的瀟灑。

        被當———課業不及格。

        二一———二分之一學分不及格,須重修一年。

        三二———三分之二學分不及格,被迫退學。

        死當、活當———無補考機會叫死當,反之叫活當。

        很罩———凡不好的、差勁的、笨拙的,以「菜」代之形容,似乎增色許多。

        ———不好意思、難為情、當動詞就是捉弄人、刁難人、挖苦人、讓人難為情。

        搞飛機———亂來、惹麻煩、搞七捻八、

        一把罩———很吃得開。

        夠鮮的———夠好玩、有意思。鮮,即新鮮、有趣。

        高竿———很厲害,原為撞球術語。

        打ㄅㄜㄦ———接吻,也許是狀聲詞。

        打屁———隨便聊天,說一些言不及義的屁話。

        很跩、很屌、很拉風———很了不起、很神氣,甚至對人不屑的樣子。

        很拉風———除了前項義,還有很體面,想向人現寶、炫耀的意思,意同「好抖」。

        好塊———指身體非常結實、魁梧。

        好敗———很差勁,一無斬穫。

        好背———很倒霉。

        很矬———很土、很驢、很笨拙的樣子。

        撞牆、昏倒、敗給你了———表示一時無法招架對方的「幽默」。

        很破———意同很菜、很爛、很不高明。

        簍包———形容人很窩囊。

        鳥透了———很倒霉。

        擺烏龍———事情搞砸了。

        放炮———出差錯、出狀況。

        馬子———女孩。

        凱子———男孩。

        條子———警察。

        點子———主意。

        正點———形容女孩子長得標緻、正派。

        ———非常也,如亂感動的,亂沒趣的。用「亂」有瀟灑、灑脫的調調兒。

        發鏢———即發動攻擊及對付的行動。

        發飆———指開始瘋狂行動了。

        被削、被砍、被刮、被宰———都是指被罵一頓或被修理。

        上、罩、釣、趕、把「馬子」———追女孩子。

        水昆兄———混日子的人。

        瞎掰———胡說八道、亂扯淡(即胡說)。

        二五八萬———神氣的不得了。

        很泡———很騷。

        散仙———很迷糊的人。

        蓋仙———愛吹牛、能言善道的人。

        坑人———佔人便宜。

        偷笑———表示很僥倖、很滿足了。

        吃齋的———指對兩性關係過於保守的人。

        遜斃了———指太差勁了。

    這類例子實在不勝枚舉,但它們的特色,就是(一)流行的範圍較限於青少年自己的圈子。(二)使用的人一定是男生比女生多。(三)使用者不論男女,在個性上多半是開放、活潑、較追求新奇刺激的人。此外還有詞意更為不雅的黃話、黑話,也被校園詞彙吸收了。如:

老大(群龍之首也)、菜鳥(鳥指男性器,菜鳥即差勁的男人)、猴急、嗝屁、撇條、舞馬、正馬、簍馬、吊橋(胸罩)、福壽(胸部)、擺道。拜碼頭、小本(不良刊物)、A片、痞子、擋(借)、哈草、克藥、練丹、架貨、做掉他、被端、公田、架模、插旗、吃自助餐、插花、噴子、太空針……

這些字眼在書報刊物或電影都曾聽聞,只是真正流行的範圍很難考察,已然成為某些人的行語、隱語了。

 

                六、拆字遊戲

    語言重在口說,以拆字法說話,常是由於要說的本字實在不雅,有傷感情,玩一下文字遊戲,可以增添一點趣味。用幽默的方式潤滑彼此的對立關係,又可保有痛罵他人的口頭快感。如:

        貝哥哥———貝戈戈,賤也。

        金哥哥———金戈戈,好錢之徒也。

        竹本口木小組———笨笨呆呆的女孩。

        馬蚤蛋———騷包也。

    這些頗富攻擊性的苛薄字眼,一經拆字,倒令人因拆湊的創意覺得有趣,而沖淡許多被中傷的痛感和怒氣了。

 

 

                七、外語方言

    台灣是個多語社會,語言的接解自然發生移借、混用的現象。青少年在校園求學,英文正是必修課,除了共同語,各人還有自己的母語、家鄉話,因此.校園詞彙受外語影響,並且加入大量的方言詞,是十分可以理解的。

    受英文影響的洋涇幫和「混血詞」有:

K 書、考貝(COPY)、P.S(附註)、ALL PASS (全及格)、小CASE、O.k、God、guy、club、很cure、很pure 、趙V.S康、Homo、AIDS、MTV、打kiss、沒有class、nothing、over了、很有sense、常常murmur

    受日文影響的有:

          ㄎ一摸基、秀斗、      (原來如此)、卡拉OK、阿莎力、

          阿力軋豆(謝謝)、阿達瑪康固力(水泥腦袋)、ㄨㄨ桑、那卡西

         (酒館的私人走唱團)、巴該呀囉………

    含有本土方言,或根本就是從方言來的詞有:

頭殼壞去、、眼睛脫窗、什麼「碗糕」(台語)、沒路用、五四三(指囉嗦的廢話)、條直(台語)、很ㄆㄚ、很捶、真衰、破病、走跳、出山、兩光、假仙、鐵齒、有拼、一元捶捶、幼齒、真爽、牽拖、古意、古錐、有的沒有的(指不關緊要的瑣事)、槓龜、龜毛(乖僻、彆扭的人)、閉ㄙㄨ(過份保守、不開化)、散仙、落翅仔、愛說笑、莫法度、很水、阿里不達(亂七八糟)、三不五時(偶而)、好孔還是壞孔、很番(野蠻、頑固)、速沛(合適)、烏魯木齊…………

    方言同是漢語,有些詞仍有本字,詞義的敦厚樸實常是國語不能取代的,所以移借到校園詞彙時,就乾脆用國語讀其本字。有些則是本字不可考,雖然有音無字,用方言念來卻是充滿民情風俗,詞義深厚,所以青少年口中亦常有國台語夾雜的「融合語」。

 

 

                八、傳播媒體

    隨著科技的日新月異,社會的繁榮進步,大眾傳播媒體如電視、電影、廣播和報章雜誌,不僅迅速的傳播資訊和知識,對於校園詞彙的流行,也扮演著重要的角色。青少年的語言不但靠它們公諸於世,媒體那應付各階層需要的節目內容,也是青少年造新詞的靈感來源。媒體和青少年實有密不可分的、彼此刺激反應的互動關係。

    像以青少年為消費訴求的商品廣告,一面套用青少年的思考方式想新詞,同時也帶動了年輕人的語言。一旦被消費者接受後,廣告詞及其造詞法也成了校園詞彙的內容,並藉此衍生無數的新詞。如:

        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麥斯威爾咖啡)

        只要青春不要痘(戰痘乳膏)

        好自在,幾乎忘了他的存在(好自在衛生棉)

        我很滿意(仙桃牌通乳丸)

        努力使你美夢成真(同前)

        我熱愛我的工作(摩黛絲衛生棉)

        寶貝你的頭髮(嬌生嬰兒洗髮精)( 後者可代換)

        有環保概念喔(義美土豆仁冰棒)

        黃色斯迪麥(用來隱射性的意識形態)

    同樣的原則,綜藝節目、電視連續劇以及歌星打歌的歌名,不論是自然天成的口語,還是製作單位刻意設計的新詞,在媒體密集的出擊下,竟成了我們的生活語。青少年模仿力強,嚐試使用新詞的興趣高,所吸收的「電視語」也最多。如:

        清涼有勁,———(周末派)

        傷腦筋(黃金拍檔)

        二百五(同前)

        好啦!走(左)啦!(黃金拍檔的七先生的口頭禪)

        阿達;秀斗;昏倒;拿你沒辦法;對呀!(連環泡)

        太離譜了;太誇張了;來不及了(華視消遣劇場)

        才怪!(雙星報喜。用在捧人之後的全盤否定)

        我沒做大哥已經很久了!(電影「 英雄本色」)

        我愛紅娘,強捧出擊(皆是節目名)

        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

        心動的感覺,好美好美!   (歌星趙傳的歌)

        我是隻小小鳥

        雞同鴨講(金曲龍虎榜的單元名)

        愛嬌姨,康安(連續劇「愛」無意中造成的罵人新詞)

    除此之外,許多風迷一時的偶像歌手、明星、他們的名字或成名曲、成名片、也會成為一種具有特別概念的專有名詞,如忍者龜、悲情城市、史艷文、楚留香、小雨點………等等,只是這類詞彙的風行熱度都不甚長久。

 

 

          參、百無禁忌的詞彙內容

 

一般而言,詞彙就像一面鏡子,最能反應時代的變遷、水活方式、文化層面和心理現象。若以青少年的校園詞彙為現今的「世說新語」,我們還可以從中觀照詞彙所反映的內容。

 

                一、世說新語的內容分類

    校園詞彙既是「新族類」在都市叢林中遊戲耍帥的密碼,也是享受人生、笑看世間的荒謬註釋。凡是青少年在生活中會遭遇到的人、事、物,都是他們語錄的內容。

     (一)課堂語:蹺課、k書、釣魚………

     (二)師生語:叫獸、殺手、開當鋪的………

     (三)同窗語:天才、二腳書廚、怪胎(指用功的同學)。

     (四)愛情說:超值餐、瓊瑤派、自我的迷戀………

     (五)損人語:小兒料、一元捶捶、簍包………

     (六)罵人語:貝戈戈、烏鴉嘴、菜鳥、畸型………

     (七)稱讚語:高竿、很罩、正點、上道、夠帥………

     (八)失意語:很背、好敗、昏倒、吐血、被刮………

     (九)得意語:拉風、賺到了、搞定了、偷笑………

     (十)大傳語:你落伍了、阿達、傷腦筋、才怪………

   (十一)官腔語:正在調查、秉公處理、儘快處理、加強改進、上級的決策、將全力配合、即將實施、專家指出、尚未定案、建立共識………

  (十二)廁所語:來匆匆,去沖沖、聽雨軒、觀瀑………

   (十三)大便語:出恭、大號、撇條、放屎………

   (十四)小便語:咪咪、唱歌、,洩洪、小號、1號…………

   (十五)性術語:手槍、小鳥、命根子、小弟弟、香腸…………

                   聖母峰、飛機場、玻璃、靶子、蓬門…………

                   作體操、打游擊、上車、全壘打、相好…………

   (十六)班長說:死老百姓、要倒大霉了、犯賤…………

   (十七)操兵說:同性戀(通信連)、完全死光(安全士官)。

   (十八)新文字學:縮文解字----

            三研社-三圍研究社

            國術社-增產報國技術社

            廁所掛鐘-有屎有鐘

            廁所裡打燈籠–找死(屎)

            糞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十九)新聲韻學:混音加長----

            今天請你到我家吃小便--飯。

            他今天帶了一個大便--當。

            你實在很健(賤)--康。

            想不想去打泡--泡龍。

            你真是色--彩多姿

            一起去吃烤「雞吧」!(女性器)

            用衛生ㄇ一ㄢˊ洗餐具。

    (二十)新國文法:請假單--學生因病故請假。

            他從小便學會做家事。

            看有關人性的書。

            別問太多,你長大便知道了。

            因為有AIDS,害得男生不可愛男生。

 (二十一)新洋涇幫-不三不四-no three no four

                      人山人海-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

                      七早八早-seven morning eight morning

                      哭父哭母-cry father cry mother

  (二十二)方言語:有夠衰(ㄙㄨㄟ)

                    很篤爛

                    頭殼壞去

                    眼睛脫窗

                    很龜毛

                    很凍酸

    以上的分類,還是很粗疏,事實上語言就是生活,校園詞彙既是青少年的生活寫照,所涵的內容自然也是包羅萬象,百無禁忌。

 

                二、廁所文學和性術語,獨占鰲頭

    所謂廁所文學,乃是包括廁所內牆諸客的塗鴨,以及與廁所(名詞)和上廁所有關的「文學性」作品。如:

        得大解脫,有小便宜。(禪詩)

        大大便宜,小小便利。

        貞婦烈女,在此寬衣解帶。(女廁牆塗鴨)

        糞坑量詞---灘、粒、丸、條、團、陀、普、臉、肚子(名詞皆作「大便」)

又有與廁所有關的歇後語,如:

        屁股上畫花---好大的面子。

        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廁所裡啃香瓜---不是滋味。

        屁股上插掃帚---好大的尾巴。

        廁所裡插花---臭美。

        在廁所裡彈琴---臭彈。

        廁所裡打燈籠–––找死(屎)。

        廁所裡談戀愛---沒情調。

        糞坑倒馬桶---臭味相投。

        廁所裡撐竿跳---過糞(份)。

        吃芭樂拉硬屎---屎硬派。

        馬桶掉進臭水溝---同流合污。

        光著屁股坐板凳---有板有眼。

    凡此種種不勝枚舉,歇後語的話是比較明白些,但總還是俗「文學」,在日常使用上,更是生動自然。至於有關男女性器、性行為、性反應以及性暗示的詞彙,則是一直倍受爭議的禁忌詞。

    屎屎尿尿誰不拉拉撒撒?有關廁所和大小解的「同義詞」,不單是校園青少年,乃是全體總動員的集合創作。至於牽涉到男女關係及其「私處」的性術語,更是琳瑯滿目,日常所見的事物,都有可能被靈光一閃的人拿來作性暗示。諸如:香蕉、熱狗、寶劍、牙籤、炭棒、毛筆、麥克風、小鋼砲、手槍、蠟燭、老二、      key、英雄膽、小朋友、小鳥、雞雞、車頭、彈頭、鐵蛋、松果、彈珠、豆漿、洗髮精…………等等,都被用來狀男性器,成為同義代名詞。

    至於:小妹妹、無底洞、花蕾、無花果、吸水海棉、吸塵器、瀑布、靶子、桃花源、蓬門、綠洲、維也納森林、洗衣板、飛機場、聖母峰、荷包蛋、小籠包、木瓜、漢堡、蜘蛛網、點子…………等中性的詞語,也被想像力豐富的前輩,添加了內涵意義---女性器。

    此外,床上運動、體操、野合、打棒球、作愛、辦事、打游擊、敦倫、燕好、魚水之歡、巫山雲雨、生米煮熟飯、騎馬、入洞、幹、肏(ㄘㄠˋ)、打炮、相好、妖精打架、行周公之禮、打手槍、畫地圖、擠牙膏、擦槍、磨劍、自摸、五個打一個、撐帳蓬、打空包彈、吃自助餐等等,有些明明是很平常的動作,稍一失察,說出口時,可能就要被人誤會而想入非非了。而且這些性行為的同義詞,還有單打、雙打之分,不可不提高警覺。

    在軍中服役的青年,也許是軍旅中有不為外人道的苦悶,照佛洛依德的理論,以「性」來解決生理心理的問題,是最根本的方法。莫怪乎軍中天兵常是「性口開河」,軍中傳出的笑話和性術語,也大大彰顯了那些立大功的小兵,慧心獨具,智力超群的創造力和聯想力。

        例一:我有兩枝槍,長短不一樣長的打共匪,短的打姑娘。

        例二:你的老二還在不在。

        例三:你那根好粗。

        例四:管好你自己的槍。

        例五:不要比深度,就要比長度。

        例六:插棒入洞,又爽又痛。

        例七:今宵多珍重,碧血洗銀槍。

        例八:努力下層工作,製造上等國民。

        例九:昨晚作了個「遊園精夢」。

        例十:他昨晚打了發空包彈。

    以上十例,若不說有「性暗示」,一般「純潔」的青少年,恐怕也不會領略其中的深層意。所以廁所文學和軍中傳出的性術語,為校園詞彙「世說新語」提供了最龐大的「智慧財產」。

 

 

                三、禁忌是語文的遊戲

    性神秘普遍存在世界各民族中,而中國的性忌諱和性無知也並非自古皆然。江曉原是大陸的天文學者,在他所著的<中國人的性神秘>中,特別提到初民社會的「生殖崇拜」,以及先民哲學和儒家經典中,對「人之大倫」、「男女居室」、「陰陽交合」的和諧意識。重視人道的儒家哲學,在重視人民性滿足方面的主張,是到後來才被統治者拋諸腦後,他們一面自己宣淫縱慾,一面卻以「男女大防之禮教」要求人民百姓。

    江說:「一個曾經深深受到生殖崇拜觀念支配的民族,一個曾經有著那麼健康、那麼開朗的性心理的民族,竟然會最終落入性忌諱與性無知的萬丈深淵,這實在是一個巨大的謎。」他的謎解就是大力提倡「餓死事極小,失節事極大」的宋儒道學家。他們鼓吹禮教,嚴申男女之大防,強調婦女要守節,於是「性忌諱」名正言順地登上歷史舞台,並且開始為禍中國,造成性科學的失傳,性醫學的誤傳,於是人人談性色變,延禍至今造成性教育的困境和性常識的嚴重缺乏。種種的性無知更造成許多笑話和悲劇。

    江先生的見解是擁有很多古物文獻作充分証明的。除了出土的文物,祖字的原形「且」,就是曾被長期崇拜的男性陰莖模型。陳炳良在所著<神話、禮儀、文學>中有<「帥」字原義的探討>一文,又舉「宜」、「脤」、「兌」,甚至舊約聖經<約書亞記>五、六章,和<撒母耳記>上第四章,証明中國古代生殖崇拜的社會風俗,以及古人對性的重視。因此約定俗成的文字有著相當豐富的證據,正如李冠群編著的<中國女性字>所述,奶、母、女、腰、眉、尾、雌、雄、比、士、色、屬、換、免、桃、………等,都與「女」或「性」有關,可見誠如江先生所論的,性忌諱是後來不健康的發展。要揭開中國的「性禁忌的神秘」,就需要有健康的性心理。

    「只要把性看成一種重要的文化現象,並且坦然地研究性在文化中的各種影響和作用,才談得到的比較完備的性教育。」這是江先生對「性教育」的看法。有人曾譏台灣青少年「性姿勢懂得很多,性知識卻懂得很少」。從校園詞彙中的性術語,是否可以察證「性教育」在台灣的成果呢?

    其實,不單是文字,在現存的方言詞彙中,大家耳熟能詳、習以為常的「幹」、「操」、「屌」、「肏」、「ㄒㄧㄠˊ」、「散形」、「爽」、「欉啥米 」…………也都是以性器或性交為本義,被廣泛用到日常生活而不被人察。對那些具強烈暗示作用的性術語,我們若能以平常心視之而不以為怪誕低俗,它們就會有正常的生存空間。

 

                肆、校園詞彙流行的原因

 

    校園詞彙的流行,不但有外在環境的影響,也是基於校園文化的背景,以及青少年心理現象的反映。

 

                一、標新立異,獨樹一格

    創新好奇原是人之常情,加上青少年潛在的反抗意識,以及求新求變的創造欲望高,他們便以最不受限制的管道(說話),以最能靈活劊作的詞彙,來表達他們掙脫傳統價值觀的見解,也滿足了標新立異和「我要作我自己」的慾望。我們反觀能盛行不衰的現代校園詞彙(至少目前仍很盛行的),也的確能看出他們標新的佳作和獨樹的風格。

    例如前面所提到的「蹺課」,及稱考期為「烤季」,正可看出他們心裡的不甘和煎熬的心情;從成績不及格叫「被當」,受人責罵叫「被刮」的灑脫態度,可見出他們有自己的多元價值觀;從他們喜歡自稱「ㄨㄨ人」或「ㄨㄨ族」看來,那追求自我,實現自我的心態,亦即獨樹一格作自己的意識,確實非常強烈。這些心理因素不但是新詞被造的力量,也是詞彙在校園能普遍的原因之一。

 

                二、簡潔生動,達意實用

    「很正」、「夠酷」、「夠鮮」、「夠糗」、「很跩」、「好毒」、「真混」、「夠扯」、「很帥」、「太遜了」、「掰」…,這些既精簡又達意(表達他們想傳輸的意思)的新詞,「叫好又叫座」,真是外人無法為其捉刀的。生命力旺盛的青少年,豈肯甘於墨守成規俗套,用那詞義幾乎固定、沒有新鮮感的老詞,來讓自己無窮放射的思想屈就其中?於是,他們不僅創造了精采生動的新詞,也被「同類」普遍接受、廣泛使用,校園詞彙便這樣大盛其行了。

 

                三、幽默戲謔,紓解壓力

    不要用道德的禮教去評價這些新詞,因為我們也需要多元價值觀。青少年那些苛薄損人的挖苦詞,並不代表他們道德低落,人格卑賤,傳統價值觀式微。從語意學的角度來看,語言有外延意義(即字面意義)和內涵意義(即說話人真正要表達的意思)。那些被文明禁用的髒字眼,往往是人類用以發洩憤怒、不滿及其他情緒的有效工具。徐道鄰先生在<語意學概論>中說:

      大著嗓門,乾乾脆脆的一個字一個字的罵出那些頂難聽的話來,比用力摔碎一個大花瓶還要解恨。不但罵人者罵得舒服,就是旁邊聽見的人,就是那些文縐縐從來不用髒字眼的人,聽起來也會感覺到渾身血脈流通,遍體暢快。 (頁 106 )

尤其在中國,第一等被禁用的語詞,就是有關男女的「性」話題,包括性暗示、男女性器、性行為和露骨的猥談。陳琴譯多湖輝著的<深層語言學>有言:

許多開玩笑的話題中均攙雜著性相關的故事,便是將不能滿足的性欲,假借性的     語言來發洩。……..所謂俏皮話或玩笑話是對不滿的欲求開掘出另一個出口,要化解心理上裹著的多重糖衣,便不能忽略笑話的功能。笑語並且有緩和緊張的功效。.再者,講到性相關的話題時,使得對方害羞的樣子也是笑話的來源、自然,人們在說俏皮話時,必不能去斤斤計較,要在無意識中發揮其功能,去滿足不能的攻擊欲求和性的欲求。(頁106∼107)

    多湖輝並且表示,男性喜歎粉紅色的笑話(即以性為題材的笑話),是希望藉此能從恐怖無能中得到稀釋。這是由於破壞女性平時的莊重,會使男性的好奇心釋然,多湖輝說這是男性獨有的深層心理,在意識中會想藉粉紅色笑話,來求得意識中恐怖無能的平衡。

    照這樣推論,校園詞彙中那些誇張罵人、惡毒損人的新語言,以及富有攻擊性的情緒話、黑話,與性有關的黃話、粉紅色葷笑話,在語言的社會功能是相當大的。血氣方剛、情慾衝動的青少年,在這些禁忌的詞彙中,得到了有效的紓解和平衡。若再大膽的推論,我們也可以說,這些幽默戲謔的髒話禁忌,有助於增加男性的自信和自尊,促進青少年的心理健康,降低青少年的犯罪率,也減少了女性同胞受強姦之害的危險。這應該不算「瞎掰」吧。

 

                四、大傳工具,為虎添翼

    青少年的新語言,本身既具如此大的魅力,它的流傳和盛行自是必然的趨勢。如今加上新科技、高效能又無遠弗屆的傳播媒體,為它推波助瀾,普遍推行,使我們的語言環境處處充斥著被青少年改造、使用的新詞彙。校園詞彙如此新鮮、有活力,大傳工具的宣揚,正如為虎添翼。

 

 

                伍、結論

 

    青少年實在是可愛的「新族群」。他們有活潑奔放的擴散式思考,富於想像和創造的能力,又兼具反抗傳統規條的潛在意識。因此,在創造並使用新詞方面,便毫無保留的用諧音、比喻、和賦詞以新義的方式,甚至大膽的打破詞組結構的共存限制,以新文法、新詮釋和罕用字,精簡俐落地發揮他們特有的語言能力。從詞的用字和詞的內涵意,青少年的內心世界向社會是敞開的,他們的想法和行為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他們是那麼誠實的將自己呈現在人面前。因此,想和青少年做朋友,期望對青少年有一點協助的話,從詞彙了解他們,並用他們的語言和他們溝通,應是一條可行之路。

    至於校園詞彙的百無禁忌,也是他們純真可愛的天真。那些傳統觀念所排斥的禁忌語(這個「傳統」也只是宋代以來的「假道學」),正是他們心理的正常反映,也是成長中自我調適、自我平衡的自我解決的辦法。別人既然不能給他們所需要的滿足,又怎麼能限制,甚或定罪這些「發洩」的方式呢?

    所以,真心的關懷和了解,深入深層的心靈交契,才是真正達到人類友愛團結的目標。然而,詞彙的研究和語言的溝通,正是達到這目標的重要管道也。

 

 

參考書目:

 1.深層語言學          多湖輝著;陳琴譯  國際文化  68年8月

 2.語意學概要          徐道鄰著   友聯(香港)       69年1月

 3.神話.儀禮.文學    陳炳良著   聯經    75年再版

 4.中國女性字          李冠群編    常春樹  77年11月

 5.中國人的性神秘      江曉原著    博遠    79年1月

 6.世說鮮語            陳銘良編    號角    79年9月7版

 7.愛說笑               沈芸生編  號角    79年6月22版

 8.軍中笑話            沈芸生編    號角    79年11月二版24刷

 9.廁所文學            沈芸生編    號角    79年10月初版20刷

10.龐克笑話           沈芸生編    號角    80年3月初版16刷

11.天兵鬧營         沈芸生編    號角    79年12月初版17刷

 

參考期刊:

1.雄中青年58∼62期    74年8月∼76年2月

2.校園流行詞彙探究   黃忠天    國文天地    1988年4月∼5月

3.略論台灣流行新詞與社會心理之關係  亓婷婷 語文建設通訊31

  1990年12月